Arts as revelation

藝術即啟示

叔本華 ─── 藝術即啟示


        目前讀過的所有藝術哲學家中,叔本華(Arthur Schopenhauer, 1788-1860)賦予了藝術最大的意義。對這位憂鬱的思想家而言,藝術揭示了真實的本質,也提供我們接近「存在」這件抽象事實的方法。

        叔本華哲學的大部分元素,都可以從康德的論述中找到,不過在叔本華為它們打造的新家裡,它們接收到非常不一樣的邏輯內涵。如同他偉大的前輩一般,叔本華在真實本身(reality-in-itself)中分辨出表象:世界在我們每天的生活經驗中,顯露地僅僅只是再現,透過動機十足的原則(principles of sufficient reason,每件事之所以會發生都是因著一些動機)和個性原則(principium individuation,每個人或物都能與其餘的人或物區別開來)來管理。藉由科學來呈現的世界只是我們所經驗到的一個較抽象、較有系統的世界版本。康德在此大聲疾呼自我中的真實對我們本身的生命來說是不可知的,叔本華則認為我們應該透過自身的意志去處理它。藉由深思熟慮的意志可以顯露出真理,除了無止盡的奮鬥以外,別無他法,而由其顯現出來的世界也僅是幻覺。生活是不記分的遊戲,慾望需要被滿足,但滿足也只是短暫的。就算對我們珍貴的個體來說,也是一種幻覺,在差異的表象下,意志全部結合在一起。悲觀和屈從是面對這種事實最適當的哲學態度。

        提出這些想法的同時,叔本華也把印度人的重要想法導入康德的哲學中。的確,叔本華是第一個重視非西方哲學價值的西方哲學家,並將這些非西方的哲學思想視為重要的內涵來源,康德學派對表象和真實之間的差異所做的區別,只是古印度教的另一套版本,因為古印度教也認為我們感覺到的世界、慾望的世界都只是幻覺。

        叔本華之所以會讓人覺得他看待事物的眼光很消極,可能是因為我們對他十分熱衷於型塑藝術的力量感到很驚訝:有鑑於科學必須被限制在表象的範圍內,藝術則能呈現出抽象的事實。如同康德一般,叔本華再次將巨大的影響力置於藝術的中心,但現在需要的不僅是藝術的創造力,還需要鑑賞力。透過藝術,我們可以在平凡無奇、萬端糾纏的生活瑣事中,掀起極大的波瀾。

        如同物件為了被當成藝術品鑑賞,必須被置於特殊狀態中一般,藝術物件也不能以一般的存在形式再現。除了音樂以外,所有藝術都在呈現意志,而不是物件本身。在此,叔本華也汲取了柏拉圖的元素到自己的藝術哲學中。形式又再次浮現,在叔本華的術語中,意志就像是僅以經驗為依據的事物參與的原型。對叔本華來說,藝術不僅是再現經驗,而是有意志在背後支撐著。因此,一件重要的藝術品,在意的不是其特殊性,而是藏身其後如同真實的普世意志。叔本華在此說道意志有著不同層次的客觀性-從低等的植物到高等的動物-而意志也對我們再現出不同的層次。

        無論如何,音樂都是不同的:並非簡單地呈現意志(亦即慾望具體化的層次),而是帶著我們直接碰觸到意志本身。音樂和意志是兩種可通譯的語言,任何事只要能用其中一種語言說,必定也能用另外一種語言談。這就是音樂之所以被稱為「最高級」藝術型式的原因,它能讓人直接經驗到終極真實的慾望本質,以及貪得無厭的慾望。

        叔本華或許認為最高級的召喚是完全分離、對普世奮鬥的崇高場面漠不關心,如此一來,藝術家就能在這些範圍之間的空間進行操控,描繪慾望的無價值之物,但是仍未被所有許諾的徒勞控制。因此,對叔本華來說,藝術家就是悲劇的象徵,因受到詛咒而必須說出有關世界的真相,但卻註定要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