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叔本華的藝術觀點完全以形而上學為依據，那麼黑格爾（Hegel, G.
W. F., 1770–1831）就更是如此。對他來說，藝術是絕對心靈（absolute spirit）的形式之一，在精神（Geist
，譯註：康德美學理論中的人的第四官能）和心靈之間顯示其本身乃為世界必需品的一種方法。黑格爾相信宇宙是可以自給自足、永續經營的體系，而這個動態的整體－－心靈－－之所以能清晰地顯露，完全是由於其在藝術、宗教和哲學中有條不紊、合情合理的表現。藝術、宗教和哲學是絕對心靈的三個面向，而藝術就是因為仍然維持著合情合理的形式才會被區別出來，換句話說，它是一種可感知、實際的作品；宗教也約莫如此，哲學則負有在純宇宙中找出與真實關連的目標，也就是一般的規則。根據前述內容看來，對黑格爾來說，藝術是一種理想的典型，一個字彙，用來指出根深蒂固的個別呈現，並非遍及整個宇宙的概念，他用這個字彙來表示對真實最完全的理解。
這裏選文摘自黑格爾的
《美學》（Aesthetics）－－由弟子們抄錄謄寫稿件以及大師自己的演講筆記彙編而成的版本－－以對藝術本質的一般論述做為開端。黑格爾的哲學方法論是從既定理念或概念的抽象描述開始，接著詳細說明該理念或概念真正的內涵為何。他在此先是非常一般地宣稱藝術是一種理想典型，並且認為這就是藝術的整體（totality）。如同黑格爾哲學中的所有觀點，這個觀點也是透過一堆微言大義很難被人瞭解的哲學概念發展而來的。在黑格爾特別的感覺中，整體是種特殊形式，也就是每部分的個體都能反映出整體的本質。以人體這個有機的整體來說，每個部位的功能（像是眼睛視物）都能參考整體的情況做進一步理解。在宣稱一件藝術品即為一個整體的同時，黑格爾也斷言其中每個元素都必定能反映出整件作品的內涵，並因此傳達出深刻的整合感。
黑格爾繼續探就此觀點的言外之意，聲稱「內在」和「外在」必定會和諧地呈現在一件藝術品上。當我們領悟到黑格爾用這種說法來評斷那些藝術概念時，這句話的意義就會變得比較清楚，回到柏拉圖的時代，對事物的描繪就像是在模仿，或只是不偏不倚、毫釐不差地呈現出其真實的面貌。他拒絕接受如此正式的藝術概念，對他而言，藝術必定具有真正的內涵。只要想到黑格爾認為藝術的功能在於顯現出形而上的真實，就能瞭解他為什麼會反對形式主義，因為形式主義贊同較實在的藝術真實性概念。此番說法在黑格爾討論到肖像畫時變得更加清晰明朗。他反對肖像畫應該像奴隸般地跟坐在椅子上被畫的人外貌一模一樣的想法。相反地，他認為肖像畫應該透過外在面貌的描繪，表現出被畫者內在特質。為了做到這一點，畫家必須將被畫者理想化，最好只將必須的特徵顯現出來，而忽略許多外貌上的特質。黑格爾所舉最成功的肖像畫例子就是拉菲爾的聖母像（見圖）。
選文的第二段也摘自黑格爾的《美學》，在此他將藝術區分出三個明確的類型。類型學是黑格爾哲學的特色，由一組在藝術本身的概念內做區分的邏輯發展而來，同時組成一連串歷史類型，概括了藝術朝本身特質前進的歷程。
藝術的第一種類型是象徵藝術（symbolic），黑格爾認為這種藝術還未呈現出具體的和諧形式和內涵，他只將這類藝術品的內涵斷定為它的真實性，對它們來說，內涵太抽象了。他所想到的這類藝術品都是古埃及的作品，像是獅身人面像，或是印度的作品，他評論這些作品只描繪外在及不變的範圍，而疏於表現真相的動態特質。對黑格爾來說，建築物也屬於這類藝術品，仍然受限於這種看法。
黑格爾的第二種藝術類型是古典藝術（Classical
art），像是古希臘的藝術，黑格爾認為這種藝術形式比象徵藝術向前邁進了一大步，同時也擁有較高程度的個別化。雖然對黑格爾來說，雕塑是此類藝術的代表，但他在此舉出的希臘藝術典範是悲劇，特別是沙弗克里斯（Sophocles，古希臘悲劇詩人）的作品。這類作品有兩種特色，讓它們看來像是在藝術發展上朝前邁進一大步。首先是角色，雖然這些角色仍有固定類型，但已經變得個人化。其次是這些偉大劇作故事的內在張力，而這些劇作就是活脫脫的人類歷史。雖然這些作品對黑格爾來說是藝術的典範，但是它們的形式和內涵整體卻從不相當，因此不能算是藝術概念的完整體現。
只有浪漫藝術（romantic
art）能完全體現黑格爾的藝術是種理想典型的概念，因為跟前兩者比起來，它對主題有較完整的概念。因此，它能透過影像呈現出一種形而上的真實感，所有的真實在此都是心靈經由人類歷史朝向自我意識的發展。莎士比亞的劇作都有較多的自覺並且反映在角色上，像哈姆雷特就是這類藝術的例子。因為它表現出本質─角色們對本身和處境的自覺－這類藝術無法在三度空間的作品中被理解，只能在繪畫、音樂和文學作品中體會。
黑格爾認為藝術的目的論概念就像歷史進程，發展成如同美麗的理想典型的真實本質，同時也造就他藝術之死的名論文。雖然很多學者不同意所謂的正確整體，黑格爾仍然明顯地如是想，在他的時代，藝術已經履行了它的任務，應該要被哲學取代了。但在我們這個反對所有期待的時代，亞瑟．丹托在他的藝術即理論的論述中，賦予黑格爾未必確實的論文以新生命。
|